繁花与刺 |10年后,4个安徽人占领汽车圈
“没有等出来的未来,只有闯出来的明天。”
电视剧《繁花》里,有这样一句台词,“关山难越,闯过去是扬眉吐气,又一程山高水远,闯不过去变成了教训,警示后来人。”
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中国汽车的40年,“闯”字颇为合适。燃油车时代,想从合资车企的防线里闯过去,损兵折将者众,但也是跌倒再爬起来。电动车时代,想要凭借电动车优势闯到巨头们把控的国际市场,一茬一茬往外冲。
一番折腾之下,倒也闯出了一番名堂。
不可一世的马斯克也不得不承认,比亚迪已然成为特斯拉的劲敌。不仅以302万辆的成绩稳占全球新能源销量第一的位置,甚至在去年第四季度,比亚迪纯电动车销量第一次超过了特斯拉。来自硅谷的马斯克,需要在2024年重新审视这个老对手,安徽人王传福。
前几天,还有一个安徽人在比亚迪的大本营放了一句狠话,“在深圳这个遥遥领先的城市,我们谈超级混动,本身就是颠覆者,颠覆了现有的混合动力的市场格局,颠覆了现有的插电混动的功能表现”。
在一片掌声中,尹同跃站上了舞台。背后的PPT上写着奇瑞188万辆的销量成绩,这是尹同跃谈“颠覆”的底气。
颠覆谁?混动市场的现有格局的发球权掌握在比亚迪手里,颠覆的自然有比亚迪。拿什么颠覆?除了奇瑞“四高”的混动硬实力之外,自然还有另一个安徽人的加持,余承东掌舵之下的华为BU智能汽车解决方案。
尹同跃放狠话的同一天,余承东写了一封内部信,他说,“没有等出来的未来,只有闯出来的明天。”2024年他的目的,是要集中打赢技术底座和三方生态两大最艰巨的战斗。
汽车圈内也有一位爱写内部信的安徽老乡,蔚来的李斌,前不久也发了一封内部信,表示2024年要以“坚决省下不给用户和公司创造价值的每一分钱,省下每一度不需要用的电,省下每一张不需要的文件打印,不浪费每一次点击与询问”的降本精神,闯出亏损的泥潭,重新拿回“蔚小理”时代的气势。
之所以用这4位安徽人做2023年的车市总结,也是因为一句老话,“海内十分宝,徽商藏三分”,而这4个安徽人,也的确有能力撑起中国汽车的半壁江山。
但是,故事我想从10年前说起。
2014年,“等待戈多”
那一年,汽车江湖冒出了一些不同的变化。第一届乌镇互联网大会风起云涌,穿着POLO(参数丨图片)衫的互联网人图谋闯入汽车圈,被称之为造车圈“门外汉”。
同一年,一位来自硅谷的新贵,以门外汉的身份搅动了底特律的一池春水,马斯克凭一己之力让新能源汽车成为2014年的话题之王。特斯拉高举着“改变”的口号,横冲直撞地闯进被耕耘了130年的老江湖。
门口的野蛮人变成“门内的野蛮人”。
那时候,传统汽车大佬从未停止过对特斯拉的围攻和谩骂,就连比亚迪都说,“分分钟”可以造出特斯拉。同一年,第一批中国特斯拉车主从马斯克手里拿到车钥匙,李斌试图做自己的汽车品牌。
40岁的李斌在上海嘉定区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创立了蔚来汽车,缩写为NIO,解释为A New Day,也就是新的一天,打响了“造车新势力”的第一炮。只不过,彼时市场的目光,并不聚焦在这位放牛娃的身上,而是集中在谁能闯进合资品牌的防线里,那是自主品牌正在轿车市场十几连降的日子。
回忆起2014年比亚迪和奇瑞的境遇,像极了一本小说,《等待戈多》,象征着等待与希望,主人公戈戈和狄狄一直焦灼地等待着一个救世主的出现。
比亚迪和奇瑞也在一轮接一轮的自我变革中等待着“救赎”,救世主或是时势,或是自己。等待的过程,是非常难熬的日子。
为什么要把这两家放在一起说?一是因为,掌舵者都是安徽人,二是因为,都伴随着中国车市黄金十年一路狂奔,站上过顶峰,能够体会从顶峰跌落的痛苦,与再往上爬的煎熬。
“当我发现汽车业这块中国市场潜力最大的蛋糕之时,我冲上去都嫌慢,我要扑过去,”王传福曾经这样说。生于1966年的王传福,有着谨慎的性格,但是那时候他也并未意识到速度是一把双刃剑,甚至还立下一个宏大的FLAG,“ 2015年产销量中国第一、2025年全球第一 ” 。
就像《繁花》里所说,“市场永远是对的,错的只有自己。冲得太快,逃得太慢,肯定是要吃瘪。头顶在肩膀上,脚长在自己身上,只要保护好自己,机会永远比风险大。”
随后的市场,给了王传福当头一棒。
因为快速扩张带来的诸多问题,导致问题频发,比亚迪被迫转型,一路折腾好几年。2014年是比亚迪的一个分水岭,特斯拉的风吹过了大洋彼岸,比亚迪决定全面向新能源汽车转型,并推出了双模混合动力车型——秦。
就像特斯拉经常被传统车企唱衰一样,当时电动化的局势十分不明朗。概括起2014年的比亚迪,用词也诸如“产品战略有问题,期盼电动车春天到来的局面”等等。
当时马斯克接受彭博社电视采访,谈及比亚迪时,他忍不住笑起来,反问主持人,“你见过比亚迪的车吗”,直言比亚迪的“产品不吸引人”、“技术含量也不高”,否认两者有竞争关系。
同样的,一直陷入变革痛苦期的奇瑞,也在等待戈多。畅销车型逐渐淘汰,推出的新品牌不及预期,丢掉自主品牌销冠之后的奇瑞,步入了迷失的10年。新能源时代也没有抓住机会,只能把目光转到海外。
当时市场对于尹同跃,这位曾说过“奇瑞是我的命”的安徽人,评价多是直白中掺杂着不忍心。说他是工程师出身,是位理想主义者,不够有魄力,在平衡各方利益方面力不从心,同时对市场变化反应不够敏锐,等等。
在外界眼里,在后面长达多年的时间里都是有两个迥异的奇瑞汽车,一个是销量不断下滑,前景未卜的奇瑞;另外一个是励精图治、奋力转型的奇瑞。
尹同跃也曾沮丧地说,“如果是我实在转变不过来,就把我换掉……”外界也劝他退休。
但是,王传福和尹同跃都相信时间。
就像市场给了大众十年时间一样。南北大众在2004年灰头灰脸地迎来惨淡的一个市场成绩,十年之后,大众汽车在中国市场的销量达到370万辆,超过2014年全球1013万辆销量的1/3。
初出茅庐的李斌也相信时间,他等待着成为“门内的野蛮人”。
彼时,在微博上和雷军吵架的余承东,还未曾意识到,在十年后的今天他能和造车能够扯上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好吧,余承东爱吵架的人设,比这十年比亚迪和奇瑞的变革路径稳定多了。
2019年,最艰难的一年
将第二个时间点放在2019年,原因也很简单,有两个。
一是对于2019年的中国汽车,争议和分歧弥漫,悲观和乐观同行。二是,这几个安徽人,都觉得“2019年的自己,最艰难”。
这一年车市的巨变,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。执掌日产、雷诺、三菱三家全球车企的汽车教父,卡洛斯戈恩变成了阶下囚,并从日本成功逃亡黎巴嫩,2000年以后全球最佳汽车CEO,以如此残酷的方式,向岁月低了头。
这一年,世界在割裂,大家都是迷茫的。2019年中国车市的销量同比下滑8.2%,自主品牌份额跌破红线,不足四成。
如何阻止2019年大跌11.54%的上汽继续下行,彼时掌舵七年的陈虹发现,魔法棒并不在他手里。
智慧如李书福,也无法告知大家方向在哪里,又该如何告别迷茫。他必须要做的思考,是持续五年的快速增长在2019年骤然放缓,吉利会不会面临系统性风险?
4年后,站在2023年500万辆达成的现场,王传福哽咽地说到,“2019年是比亚迪最艰难的一年,但是比亚迪只有一个目标,就是活下去,背后的辛酸和不易,只有我们自己更清楚。”
彼时,中国新能源市场的插混份额很小,技术本身还需要进一步的优化和突破,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,比亚迪DM 技术发展到第三代的时候,真的差点就走不下去了。
那时候很多车企陆续放弃了插电混动的研发,比亚迪内部也有好多人提出来,要不就放弃,但王传福还是拍板要继续做插混路线,必须咬牙坚持下去,即使做错了,也认。“可以说所有可行的路线都试了一遍。”
内部提议放弃的原因,也很直接。数据显示到2019年,比亚迪累计推出了 20 个车型,176 款不同型号的新能源车型,销量却一直在40-50万辆之间徘徊,还不如2010年的销量数据。
而且,在这十年比亚迪一直原地踏步,投入数以几百亿的研发投资,销量并没有起色。“许多人在笑,我们这是在烧钱。”
王传福回忆到,2017 年到 2019 年,比亚迪连续三年利润大幅下滑,尤其是2019 年,净利润只有 16 亿元。但是,比亚迪还是坚持在技术研发上咬牙投了 84 亿元,选定磷酸铁锂技术路线以及对插电混动技术。
王传福说,“曾经我们也怕等不到春天”。今天的太阳,晒不到明天的衣裳,时间决定一切。
不过,他的安徽老乡尹同跃,那时候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他。
2019年关于奇瑞的新闻标题,最惨烈的莫过于“144亿,奇瑞‘卖掉’了自己”。那几年奇瑞都在干一件事,一直在找钱的路上。关于奇瑞卖身的传闻,也从未停止过。
公开资料显示,2016年,奇瑞将旗下变速箱工厂100%的股权以26亿元出让给万里扬。2017年,将在观致汽车中的股份,以65亿元转入宝能系旗下。2018年,又将凯翼汽车51%的股权转让于五粮液,获资27亿。
变速箱及观致汽车、凯翼汽车,分别代表奇瑞技术研发、高端汽车的未来,都被奇瑞一股脑都卖了,被视为“断臂求生”,2019年,奇瑞终于把自己也卖了,青岛五道口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企业以144亿元成为奇瑞的新股东。
不过,那时候尹同跃和王传福一样,很“固执”。同样是工程师氛围浓厚的两家企业,都在死磕技术,“要有很强的技术,才能看得远、看得深”。他们都相信,未来会好的。
已经半躺在ICU的蔚来,也希望未来能变好。但很多人说李斌“异想天开”。
2019年,ES8“越卖越亏”,蔚来亏了100多个亿,兜里的钱几乎撑不过一个月。为了活下去,蔚来裁掉了约3000名员工,李斌四处奔走,寻找新的融资。
但是,没有人敢伸出半根稻草。
最惨的时候,蔚来股价最低跌到1.19美元/股,创上市以来新低。2019年,对蔚来可以说“处处危机”。交付难题、股价下跌“1美元退市红线”,找钱、找人、找资源,被质疑、被轻视……
李斌也曾频频被问,如何总结2019年。他也不加丝毫掩饰,一个字,“难”,甚至被媒体称之为“2019年最惨的人”。
此时,加入华为27年的余承东,也遇到了一个大坎。2019年8月9日,是余承东50岁的生日,恰与华为开发者大会/鸿蒙 OS 发布同一天。他发了一条微博,“回首一路走来,记忆最深的,还是从无线至今各个阶段的艰难困苦,成功的喜悦都是很短暂的,而各种挑战总是一个接一个。”
这一年,华为遭到美国不断加码的制裁,手机业务频频下跌,那几乎是余承东与整个华为的至暗时刻。后来,提及“美国制裁下的华为手机”时,余承东悄悄地擦了擦眼泪。
2023年,摸着石头过完了河
低谷时,万科创始人王石曾引用巴顿将军的话劝导自己,“衡量一个人的成功,不要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,而要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。”
李斌也说,他最大的特长是能从悬崖边上,把自己捞回来。在努力将手机捞出泥潭的同时,华为也在寻找其他赛道,比如进军造车圈。王传福也不断强调,比亚迪想做一道证明题,证明什么呢?证明比亚迪可以,新能源车可以,中国汽车可以。
这道证明题,转折发生在2020年。新能源车市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狂奔起来。
李斌从“最惨的人”到“最飘的人”,不过一年的时间。2020年,合肥政府用一笔73亿元的巨款,把蔚来“从ICU里救了出来”。
这一年,特斯拉、蔚来、理想三个品牌销量超过22.5万辆,增速达到233%,在豪华品牌新能源车型总销量28.5万辆中,对BBA形成碾压式优势。
一边在上海临港工厂跳舞,一边卖出更多的 Model 3,马斯克成为全球最有钱的人。也是从这一年开始,在BBA熟悉的市场,开始发生不曾熟悉的故事。一直到现在,BBA还没有找到阻止市场份额被吞食的办法。
资深媒体人把这个现象形容为“一开始,是特斯拉摸着石头过河,然后,我们摸着特斯拉过河”。对于比亚迪来说,摸着石头过完河,转机也是出现在2020年。
这一年,比亚迪在插混专用发动机、EHS电混系统、刀片电池三大核心技术领域迎来突破,研发出了DM-i超级混动技术。在迅速蒸腾的新市场,王传福等待着厚积薄发。2022年宣布全面停售燃油车,“All in”新能源之后,比亚迪迎来质变,全年销售186万辆。
于是,马斯克看法发生了巨大的改变,称“他们的车现在非常有竞争力。”
作为第500万辆新能源车车主的罗振宇说,“做时间的朋友,就是要做底层逻辑对的事”。对于比亚迪来说,坚持技术研发,就是那个对的“底层逻辑”。
从1到100万辆,比亚迪花了13年,从100万辆到300万辆,花了1年,从300万辆到500万辆,用了不到一年。
2023年是比亚迪造车的第20个年头,拿到了中国汽车有史以来最高的销量成绩,302万辆。这个数字是南北大众巅峰期单一车企也未能达成的数字。意味着中国汽车终于在自己的主场说了算。
同样拥有厚积薄发力量的奇瑞,也一改往日的低调。和比亚迪以新能源立足不同的是,奇瑞能够拿到188万辆的成绩,主要依赖于燃油车和海外市场。新能源板块,是奇瑞的短板。
“2025年、2026年后,我们不再是追赶者,我们就是这个时代的颠覆者”,1月3日,在奇瑞风云A8发布会现场,长尹同跃一改过去低调谦虚的风格,发言肆意了起来。
尹同跃说,老风云在当年颠覆了合资品牌完全垄断的格局,风云A8的出现就是为了颠覆这个时代的混动标准而来。虽然奇瑞给自己定了一个“要打到奇瑞,奇瑞要消灭奇瑞”的大目标,但是在“遥遥领先”的深圳,奇瑞想要打破的还有比亚迪在插混市场设下的防线。
尹同跃能够写下“颠覆”的野心,离不开另一个安徽人余承东。
虽说华为没有直接下场造车,但在余承东带领下,智选车业务搞的有声有色。问界新款M7上市后连续两月销量破万,华为与奇瑞合作的智界品牌也掀起热潮。对于华为参与打造的新能源汽车,余承东信心满满,“和新势力、特斯拉相比,我们遥遥领先。”
2021年,华为找到新赛道,余承东领了任正非的将令,带领团队进军新能源汽车领地,他说自己的梦想是,“不论品牌,所有的智能汽车里,都能有华为的技术。”
从被嫌弃的“灵魂论”,到2年后的2023年华为将造车业务独立,与长安成立合资公司,呼吁更多头部车企加入,华为的智能版图徐徐拉开。
唯一稍显落后的就是李斌这个小老弟了,走了两年顺风顺水的路,蔚来没有一飞冲天,尤其是近两年,陷入了连年的巨额亏损。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一直走在战略重新调整的路上。
前不久,李斌在自我评价时说:“我个人有理想主义色彩,但做企业不能理想主义,要务实……要有长期主义。”
过去,李斌一直在为理想主义奋斗,但经历销量下滑、财报亏损加后,他意识到,理想主义用在一个企业身上行不通,并开始重新调整蔚来关键目标、优先事项及行动计划。他的目标,是以包括ET9在内的在售8款车型,挺过2024年。
说到这,我觉得李斌很有《繁花》里汪小姐不服输的精气神,离开虹口码头前,汪小姐站在风雨中大声对自己说:“我是我自己的码头!”
正在风雨中挣扎的李斌,也是自己的码头。